震耳的轟鳴傳來。西北雨的季節,山的另一頭有厚重雲層、電光的痕跡,透明細碎的水色紡織為雨幕,將遠處的景色逐漸拉上窗帘;出境大廳的顯示幕變換航班抵達提示,排在前面的女友拿下墨鏡、回過頭對著我眨了眨眼睛,拉著我的行李箱往前走。

目的地貝施科涅茨仍細雪紛飛。四月初的赫峰沒有春短夏長的亞熱帶國家山群的明朗叫喚,但是春天晴朗時分的面容讓世界各地的朝山者們趨之若鶩──如果班機不會因天候一再延誤的話,或許確實是相當適合造訪的季候。

一結束課程就趕來機場會合,原以為碰頭後要一起回國,交換完來不及享用的咖啡和會議餐盒,就突然迎來了求婚。話題過渡得很快,從開得零落且被雨水打落的櫻花,到車站廣場看見的散步烏龜。從餐盒麵包們換成了甜甜圈依然軟爛無趣,到鋁箔包的咖啡味道像家貓鼻水。談到日本和台灣的天氣,還有下半年規劃的攝影展。榎都撈起我毫無興趣的甜甜圈,把記載行程安排的手札和機票推向我,有些忐忑地在我面前比劃。

「結婚吧。」她說,從甜甜圈圓的這端看見她呼之欲出的聲音。她對著我微笑,如果可以放婚假的話,這次路希和我一起去看雪吧。她把我套進圓圈裡,像是每一次工作按下快門、把我收攏在生活中。早就想過這一天了。

早就想過,總有一天對方會要求「能不能帶我去妳的故鄉」了。但沒有料到,這一天到來的感覺會如此唐突;幾年以來,榎一直是小心翼翼的、想要避開所有自己沒有特別提過的事。

雪山的女神在煦日裡巡遊山野,祂停棲閱覽人世時,懷裡的花束枝葉抽出新芽、花蕾跟著風搖擺而綻放,飛雪紡織的紗巾柔軟地垂入溪流……   隱約可以聽見積累的皚皚崩落的聲音。從邊坡慢慢傾斜、失重,然後平等地掩蓋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