鱗瀧大人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,戴著面具的面孔依然看不出實際的情緒。 我不敢靠得太近,但他又招手要我再過去一點,「村田,這裡坐。」他說,語句慢慢的,顯然是也嗅到我的緊張,「謝謝你來看義勇。」長者的聲音放得很輕,如果我站得更遠一點,就會逸散在空氣中沒能聽見。 他的頭髮顯得更灰白了,像那一年拜訪狹霧山所見的蒼茫雪地。 據說在那一年之後,身為前水柱的鱗瀧左近次就不再收新的弟子了,也考慮卸去培育師的職責,但是當時的主公慰留了他。也慶幸他願意接受慰留,不然,我們也不會與炭治郎相遇了。 躺在病床上沉睡的冨岡臉上沒有什麼血色,被子蓋住的右側邊呈現不自然的角度。
水柱在那一戰後失去了大部分的右臂。不過他的傷處斷面平整,癒合狀況與周邊肌肉的恢復狀況也不錯,如果本人有意願的話,是可以評估裝設義肢的,產屋敷家族將會全力支持相關的設備需求。 跟惡鬼的戰爭已經結束,儘管還未正式公告,不過,不再需要斬鬼的鬼殺隊員們,也已經可以嘗試去開展人生了;雖然跟平凡人相比的話,這個人生起步是晚了許多年。身體受了傷、心裡也受了傷,如果可以被修補、被償還的話,主公大人一定會允許的。 那麼流暢美麗的劍技,如果因為少了一隻手臂而不能被留存的話就太可惜了。我心想。雖然只遠遠看過幾次,那是比我們十三歲那一年所見的藍色更為閃耀的波流。 「謝謝你能這麼想。」嗅出我思緒的鱗瀧大人發出長長的嘆息聲。不過,義勇拒絕了,他說這樣就好。長者說。 突然不知還能說什麼,病房裡的我們陷入沉默。先不論階層與長幼順序,說到底,我們彼此也沒那麼熟悉,可以談論的話題也很少。如果是炭治郎在的話,會做得更好吧?雖然他也還沒醒過來。 炭治郎被安排的房間不是單人病房,除了室友之外,時刻也有不同的隊員親友前往他身邊相伴,我得抓緊時間,才會有空檔排得進那一間病房輪流探望的名單額度裡。 跟冨岡的狀況可差多了。我想著,希望能有更多人可以來看看他。我也不確定像他這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朋友,畢竟水柱大人平時總是冷著一張臉,在階級還較低的時候,好像也沒給隊友什麼好臉色過。可是,他記得我。他是記得人的。可能只是不擅言辭吧,跟霞柱一樣的那類型嗎? 我在腦中胡亂想著,也沒仔細看路,於是在走廊上跟人撞個正著──這一撞嚇得我魂要飛去。 風柱在我眼前。 柱聯合訓練期間的記憶像警鐘一樣搥打我,腦海一片空白。但是風柱大人並不在意的樣子,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要我快走?快滾?不太確定是什麼意思。真是可怕啊。
「不死川。」 我聽見了冨岡的聲音,幻覺似地迴響。冨岡似乎醒來了。 又想起時有耳聞水柱和風柱相處起來並不和睦的情況,背上再次冒出冷汗來。 「不死川。」 病房的門已又被闔上,是我誤會了嗎?這真的沒有問題嗎?會需要喊人來嗎? 不過,鱗瀧大人也還在場,兩位柱大人不至於失禮吧。
那個微弱的幻覺卻持續在我耳邊迴響。我想起那一年,在他還不是水柱的時候、在我們都還一樣幼小無力的時候,冨岡也曾發出那樣微弱的呼喚過。被名為錆兔的少年救助的我們聚在一起、一起照看和護衛選拔中被鬼所傷的同儕們。當時沒有人有餘裕去聽見那個聲音。太弱的人,就只能一直去想太弱的事,聽不見周遭的聲音。
➠ 伏流0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