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隻鎹鴉停棲在蝴蝶屋旁的樹上,湊在一起為彼此整理羽毛。 可能因為霞柱大人的銀子不在此地,這幾天鎹鴉們聚在一起時顯得特別安靜。樹梢上已經沒有葉子。雲層變得很厚,感覺又要落雪。 小主公從屋裡走了出來,但又轉身回去、朝著屋內的方向鞠躬致意,孩童的身軀在彎身之後顯得更為幼小;站在蝴蝶屋裡的人們有些慌張的樣子,感覺是對小主公突來的大禮感到惶恐。輝利哉大人說:請他們關照在那場戰事後受了傷、遲遲未醒來的隊員們,產屋敷一家也會為他們持續祈求平安,拜託蝶屋的大家了。 避開了小主公與退役柱的陣仗,我從後院曬衣場穿過庭院、來到病房所在的屋舍裡。長長走廊上,看得見蝶屋的女孩們推著發藥的推車,在不同的病房間忙進忙出。我是受她們照顧的一員,在幾日之前,也才剛康復離開此地,不過,一個月後再回診追蹤就好。照顧過我的其中一個女孩向我揮手打招呼,然後告知我想知道的消息。「水柱大人還在睡覺。」她說,中午過後有再給了一次鎮痛藥,可能會比較累一點。她一邊和我說話,一邊將大罐玻璃瓶中的酒精再倒入消毒用棉球中補充,刺鼻的氣味跟著上升的液面淹上來。嗅覺靈敏的人如果在的話,應該會更不好受,我想著,例如像炭治郎那樣的人。 像是猜到我的想法,在我推門入房前,她恰好把酒精棉球的蓋子闔上,說:鱗瀧大人也剛好來探病了。 戴著天狗面具的老人抬頭看了踏進門內的我一眼;雖然我也不確定覆蓋了面具的臉孔有沒有將視線對向我,但還是直冒冷汗。是不是該退出去呢?身為前任柱的大人朝我招手,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。 似曾相識的記憶;八年多前鱗瀧大人與我也有過類似這樣的互動。那一年,藤襲山的最終選拔之後,培育我的師傅曾經帶著我到狹霧山拜訪他們,穿行過濕氣厚重的樹林,隔著門和鱗瀧大人簡單招呼了一聲,沒等到回應便進屋了,那時候他也是這樣朝我招手。「村田,過去看看吧。」師傅推了我一把。冨岡受傷的那隻眼睛還包著繃帶,當時比我還矮的身型幾乎被掩埋在布團裡,但平穩地呼吸。 那並不算是多重的傷。跟心相比,肉體上的一些傷痕會隨這年紀的孩子發育、長開五官四肢後淡去痕跡。 醫生也說,眼睛的視力沒有被影響,不用擔心。 只是,如果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話,可能是沒那麼願意睜開眼睛。 閉上眼睛的時候,還可以平穩地呼吸,醒來的那一日不確定會變得如何。我還能想起那不斷湧動的水流在眼前搖盪的樣子,還有月色之下,握緊鋼青刀刃的狐狸面具少年在日昇之前倒地。 「萬分感謝您。」我的師傅深深地朝鱗瀧大人的方向彎腰行禮。 當時靠過去冨岡那一側的我,忍不住低下頭來。鱗瀧大人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看著。
我的師傅也是水之呼吸的培育者。不如說,在鬼殺隊裡,大多數隊員使用的都是水之呼吸,因為對初次學劍的少年少女們是最容易入門的呼吸型──具有彈性、攻守兼備──也因為基礎,需要非常厚實的努力與相對的才華才能有所回饋。 我的日輪刀在第一次拔刀出鞘後顯現的藍色,並沒有在選拔中活躍的、那個名為錆兔的同齡人一樣澈亮。我的刀只在某些角度可以看出藍色的痕跡,就像肉眼看著海的時候是湛藍的,手掌掬起海水時會是透明的那樣。應該大部分的水之呼吸劍士都是那樣的。 大部分都是那樣的。直面現實。拔刀的時候每一次都會被提醒,沒有才能也只能接受。我們是活下來的人。無關乎天賦如何,有時候活著就是贏家了,只是有時候會為逝者感到惋惜。
我和冨岡之間本來就沒有特別的交情。雖然我們幾乎是同期,又使用同一種呼吸法,不過師門不同、鬼殺隊的工作又繁忙,串聯起我們的,甚至是那一年最終選拔互相關照的、有些不堪的緣分。 但是,在那之後,我聽聞過幾次可能跟冨岡有關的消息,儘管我們之間沒有那麼熟稔,關於那些傳聞並不那麼放在心上。 同輩人聚在一起總會閒聊,不論性別如何,討論八卦總是不會少的。某個朋友提過,有個參與共同任務的隊友在任務空檔仍鍛鍊不懈,實在擔心會不會在出發前就練到昏倒。也似乎聽說過有個長相清秀像女孩的隊士被階級高的欺負,還驚動了上面的大人派了處罰下來。我們過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,能談的只能是隊上周邊的瑣事。 普通的隊士處在一起只會談人與人之間發生的事,以及說不上生活的日子,不會刻意談鬼;我們合力斬鬼,但不會特意去談論它們,儘管身邊經常有難以釐清的悲傷與仇恨。我們會忽視它、埋藏它,然後這樣活下去。 只是,冨岡選擇去過的不是那樣的日子。 在蜘蛛山討伐下弦之伍之前、在他上任水柱的那一年,我聽聞了確實是關於他的事蹟。